◎黄章晋(媒体人)
《漫长的季节》热播,热点不蹭可惜,讲下毛衣的故事吧。
去年七月,我一位朋友给他母亲办六十寿宴,这是我见过的最用心也最让人震撼的寿宴。
这像是一个怀旧主题寿宴,开场是一部再现三十年前母亲工作、生活场景的短片,而宴会参加者进到大厅前,先要穿过九十年代的车间、办公室,整个布景是以电影标准搭建的。
短片和布景都是一位电影大师亲自操刀,这种近乎穿越的逼真效果和深切心思,搞得我泪花滚滚,虽然我前一天就去现场观摩了一个多小时。
这位朋友在短片中讲述母亲过去平凡而伟大的种种,只有一样我觉得陌生,寿宴结束后,我给我妈电话,求教她这是怎么回事。
这朋友讲,九十年代大部分时间,他们家最稳定的收入来源,是他妈妈承接香港那边来的手工毛衣订单。
我和这位朋友来自湖南不同的城市,相距不远,织毛衣挣钱这事我怎么就没听过。
我妈说,那是因为我们家四个人拿工资,你和你妹妹的工资比我们还高,所以我不用织毛衣,但很多邻居都是在织毛衣的,当时靠家里的女主人织毛衣挣钱非常普遍。
回去查了下资料,发现毛衣订单这件事还真值得一说。
大概是六十年代始,香港人也经历过全民织毛衣的年代,甚至当年郑少秋刚入行当艺人时,也曾兼职织毛衣糊口。
香港七八十年代经济起飞,人均收入接近每月千元,香港人开始追求毛衣自由,香港也诞生了鸡仔嘜这样的毛衣品牌,到了九十年代初,几乎每个香港人都有一件毛衣。
很快,香港成为世界最大纺织品出口基地,垄断了全球毛衣生产,织毛衣业务开始外包给毗邻的珠三角,广东的毛衣巨头,有些就起步于当年承接二手毛衣外贸订单。
湖南人接香港订单,不知道是广东人当了二包头,还是湖南的逃港者衣锦回乡当起了中间商。时间上,它与下岗潮几乎无缝衔接。
香港人的毛衣订单卖的是手工概念,每件毛衣的尺寸、款式、针法以及交货时间都有细致的要求和说明,发包者收到成品会仔细核对要求,不合格会立即返工。
九十年代南方城市也经历了国企倒闭的下岗潮,为什么社会痛苦却比东北要轻得多?
我似乎很早就找到了答案:
一、南方城市大都由水运便利的古代城市逐渐发展而来,而东北城市大多只有一百多年历史,是国家工业战略规划的产物;
二、南方企业规模普遍较小,整体上是小单位大社会,而东北企业规模普遍较大,整体上是大单位小社会。
这两个完全不同的特点,决定了国企倒闭潮年代,南方城市的机会更多,社会震荡和痛苦要比东北低得多。
当时“抓大放小”的宏观政策,南方企业普遍属于被放弃的对象,社会痛苦持续时间短,熬一下就等到了新的机会。
南方的三线建设城市,虽然更像是东北的飞地,但因为地理上的便利,只要你到附近的大城市,情况就可大为改观。
但是,我从没注意到,南方省份的地理便利,居然还有织毛衣这种看似不起眼的事。它简直像是天然为南方省份城市居民准备的小型救生圈。
我的记忆里,妈妈织毛衣的记忆贯穿整个童年。新疆既盛产羊毛、驼毛,也盛产棉花,很难找到毛线原材料比它更丰富的地方。
七十年代会多,往往刚吃过饭就得带着板凳去开会,个人时间被压缩榨取到了极限,唯有织毛衣这项工作能公私兼顾,领导在台上慷慨激昂,女人们低头织毛衣。
不过,当时毛衣是全过程家庭生产:羊毛要自己捻成毛线,自己染色,最后才是织毛衣。捻羊毛这样的活男人也可以做,毛线在开水锅里染色,应该算是体力活,而抻毛线这个环节,更得男人帮忙不可。
可能今天很多人忘了,很长时间里,毛线和毛衣是奢侈品,它是由西方从沿海都会传入中国的。我妈六十年代刚到新疆时,会织毛衣的人几乎都是上海支边青年,而且多半出身不好。
经过几十年的扩散,织毛衣技术基本在城市普及,而绝大多数农村居民还没机会接触它,当香港人把织毛衣业务向内地转移时,这是唯一一个城市劳动力更占优势的行业。2023.5.11
编辑/韩世容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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